我说:“我睡太死了,没听见铃声。”
谢酊“嗯”了一声,伸手摸我的头发,我下意识躲开了。他顿了顿,问我:“要不要量一下体温?”
我紧闭着眼睛,把脸埋进被子里,说不要。
谢酊没再说什么,出了房间。我头很沉,眼皮很重,但我睡不着了。我能听见谢酊在客厅里发出的细微动静,我甚至能想象出来他在做什么,站在哪里,怎样的姿势。两条长腿站得笔直,弯腰时隐约能从衬衫下看见腰线,碎发会垂下来几缕,遮住一点眼角。
他还是很完美,不完美的只有我。
我轻轻地吐气,试图放慢鼻息。过了一会,他进房间了,坐在床边,我的手臂感受到床垫微微下陷。他低头问我:“要不要喝点热牛奶?”
我突然觉得很生气,大喊了一声:“不要!”
谢酊把杯子放在床头柜,俯下身抱住了我,说:“别生气,宝宝。”
我突然又更生气,忍不住开始发抖。我讨厌他。
我讨厌他每天给我热牛奶,小孩子要长高才喝牛奶,更别说是热的牛奶。我讨厌他叫我宝宝,好像把我当小孩,好像我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都不懂。我讨厌他这样纵容我,显得我更加不堪,更加残缺,更加和他的完美不相匹配。
每次我一生气他就哄我,他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生气?为什么我生气的理由就总是对的?
他抱着我说:“是我不好,我有事来晚了,别生气了好不好?”
我抖得厉害,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癫痫。完全控制不住手脚,我右手捏着左手手腕,觉得自己像是被捅了一刀,扎在脖子上,大动脉爆裂,血浆浓郁,我还活着,在抽搐。
他还在不停地道歉,搂着安抚。我一直抽搐,眼前发黑,眼眶很涨,像是所有的血都在往上涌。我生他的气,我讨厌他,我甚至恨起他。
怎么就不能是我莫名其妙,是我无理取闹,是我胡搅蛮缠?每次我一生气,他就把错揽到自己身上,他凭什么这么迁就我,他不知道从来没人这样迁就我吗?
他不知道把溺水的人救起来一次他就再也不敢往水里跳了吗?
我使劲推开他,打开他的手臂。我缩进被子里又哭又叫,大喊,你出去!
谢酊想说什么,我拼命尖叫,你出去!你出去!
他出去了,应该是在客厅里待了一会。片刻之后,大门发出轻响,他离开了这个房子。
我已经没再发抖了,一动不动。又过了一会,手机传来一声提示音。不是关机了吗?我钻出被子看,才发现谢酊给我把手机充上了电。他总是、总是、总是总是这么无微不至。
我盯着手机看了一会才把它拿起来,是谢酊发来的消息:好好休息一下,电饭煲里有粥,饿了就吃一点,睡醒之后还是不舒服就别去学校了,请个假,我明天再过来看你。
我捂着嘴发出一声惨叫,那声音让我自己都陌生,那是从胸腔里爆发出来的,类似于一种嗡鸣,一种凄怆的震动。我的胸口随之破开了一个洞,流出来黑色的粘稠的血,有毒,发芽出了藤蔓,潮湿气息里捕捉猎物,绞死无辜的蝴蝶。墨绿色汁液流到我身上,我全身都很脏。
我给谢酊打电话,一接通就开始哭。谢酊的声音很紧张,说怎么了?没事吧?我还没走远,现在就回去找你。
我哭着说,你不要回来,我不想看见你。
谢酊说好,我不回去。你怎么了,能不能告诉我?
我说,我就是想问问你,今天下午你和谁在一起?
谢酊顿了一下,说,没有谁。他说,真的对不起,宝宝,我今天实在是有些事要处理,没能陪你,你不高兴的话,我明天陪你出去玩好不好?你想去哪里?我们去吃蓝莓冰沙好不好?
他还要说话,我打断了他,我问他,你到底喜欢男生还是女生?你喜欢男生的话为什么会第一次看到女装的我就喜欢上,你喜欢女生的话为什么知道了我是男生还不觉得恶心?男生也好女生也好,长得好看的有那么多,我明明是男生还要穿女装,不男不女,恶心,脑子有病,精神有问题,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一个正常人?
我本来还想问,几个小时前我看见的那个穿淡紫色裙子的女生,你喜不喜欢她?她光是背影就好看,头发长且柔顺,不是假发,露出的一小片侧脸温柔干净,没有化妆,裙摆下的小腿细白,帆布鞋踩在地上柔软又轻盈,走在你旁边那么般配。
你到底喜不喜欢她?
可我没问。他说喜欢,抑或是不喜欢,我大概都会生气。我不问。
谢酊沉默了一会,听筒里传来细微的气流声,是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。他开口了:“小昼,我……”
我挂断了电话。
我不想听他说话了。我打电话给他是因为我想和他说话,可我不想听见他回答。他不管怎样回答我都还是会觉得痛,他最好沉默,一句话都不要说,不要解释,不要安慰,不要道歉,不要说喜欢,不要说爱我。爱,会不会说一句就少一分,我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