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为难神色:“这……”
地府客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他们自己翻就行,不用你费心。”看判官神色松了些,又补上一句:“知道你每天忙得要死,明天我帮你做一天事,好让你有空闲出去喝酒,行不行?”
他动作间铁链哗哗作响,但除我以外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。判官听了这话顿时喜上眉梢,大手一挥:“里面请!”
接下来的时间里,我就和符念一本本翻着那些簿子,将那些不足一年、阳寿未尽便去世的女婴一一记下。
地府客就坐在一边和判官聊天,我听了两耳朵,似乎大多时候是判官在向地府客讲些人间的趣闻,地府客时不时应和,似乎听得很高兴。
等我们终于把所有女孩的生辰和姓名都记下,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。我们将生死簿归于原位,谢过了地府客和判官,就走出了地府。
出去之后,符念突然嘀咕了一句:“我怎么觉着,地府客好像对你格外客气,你们以前认识?”
我十分诧异:“他就只和我说了那么一句话,还戴着面具看不见神情,你是怎么看出来的?”
符念摆摆手:“我也说不清,就是有这种感觉。”
我有些失笑,本想脱口而出一句“我和他自然不认识”,却又突然想到,我原是丢了一份记忆的,说不定我们从前是真的认知,便又硬生生把这话憋回去了。
可是地府客若是真的与我从前相识,也不该像是会有那种反应……我摸不着头脑,便问符念:“那位地府客到底是什么来历?”
符念摇摇头:“不知道。他来历神秘着呢,三界知晓的人本就不多,还都讳莫如深。我只知道他百年前突然出现在地府,也没有正式官职,就在地府里做些无足轻重的差事。”
说到这里,他顿了顿,声音低下去:“但你也看见了,他手上戴着枷锁铁链,那玩意可不是凡物,实际上是仙器,戴上了就取不下来,还会封印法力。”
“我猜,”他指了指天上,“或许他原是某位那儿的人物,犯了什么大错被贬到地府……可怪又怪在,你看他虽是被锁着,但实际上也就只是出不了地府,在地府里倒是哪里都能去。而且地府里那些阴差啊判官啊的都对他敬畏有加,想必从前不会是个普通的小人物……”
我算是知道了,符念说他不清楚,但实际上已经摸得门儿清了,就差把人家家底都掏出来。他消息倒真是灵通,好像三界里的事情就没什么他不知道的。
但如若他的消息无误,地府客真的曾是“那儿”的人物,那么……他有没有可能会认识非喑?
我又想到梦里面色苍白如纸、双眼紧闭的非喑。我只知道有人要杀他,却不知道是谁要杀他,我得想办法查清楚……
可我又突然想到贺平楚。
那贺平楚呢,贺平楚怎么办?
他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,就站在我面前,就在前不久,我们还做了最亲密的事。他到底是不是非喑?或者应该这么问:我能把他当作非喑吗?
那我呢,我又是谁,是一只叫作“言攸”的普通狐狸,还是一只叫作“涂山谈竹”的九尾天狐?
这些念头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,非但没有被压下去、渐渐消弭,反而在蛰伏了片刻后再度喷涌而出,搅得我心乱如麻,连自己是怎么回到贺府的都不知道。
贺平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面前,手掌在我面前挥了挥:“魇住了?”
我这才回过神,愣愣地看了他片刻。他挑了挑眉,我立刻逃避般地移开视线,低着头问道:“符念呢?”
贺平楚顿了顿才回答我:“你问那个送你过来的妖?他走了,说他还要去忙,叫你先休息几天。”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,他语气好似冷下去几分。
待我抬头看他,他唇角的那点笑意也不见了。
我顿时就心慌了,揣揣不安地看着他:“我……”贺平楚也看着我,我却结结巴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我们就这么诡异地僵持了半晌,贺平楚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:“送你的。”
竟是一把弓。
比他的那个看上去要小巧些,还雕刻了些许精致的花纹。我接过拿在手里掂了掂,分量也比他的轻很多。
我更加不知如何是好:“送、送给我的?”
“嗯。”贺平楚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,“我的弓你拉不动,我索性叫人给你做了一张,恰好今天完工,我就去把它拿回来了。”
他伸出手在弓尾点了点:“你看这里。”
那里刻着字,笔锋锐利,像是贺平楚的手笔,还上了一层金漆。
刻的是我的名字,“言攸”。
我盯着那两个字,像是突然被打开了天灵盖,冷风飕飕往里灌,冻了我一个激灵。像是一场顿悟,那些烦忧在顷刻荡然无存。
我是言攸,他是贺平楚。他活着,我也是。我们前世相爱过,在这一世又走到了一起,命运让我再遇见他不是要我陷在过去里,而是重新给我们一次相聚的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