些女子画像,几年下来,他屋里都收了厚厚一摞,让他总有一种皇上选妃的错觉。
几下吃完盘子里的藕,叶令时仍觉得腹中有些空落落的,但也顾不上这么多,连忙拿过账单,开始一一检阅。
虽说查账这种事,有账房先生在管,可叶令时仍有些不放心,凡是他能经手的生意,账单总要拿来自己查。
可叶令时不过看了两行,房门便被敲响。他无心去管,却还是问了声:“谁?”
门外,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传来,好似一缕月光,在黑暗之中照进叶令时的心扉:“叶施主,打扰了,贫道沈寻言。”
叶令时一愣,从怀里摸出长命锁,藏在一堆账单之下,才开口道:“沈道长请进。”
沈寻言轻轻推开房门,道了声失礼,便踏入屋中。只不过他刚想将门关上,却听叶令时道:“道长请坐,门就让它敞着吧。”说罢,转身取下身后书架上一根红绳,轻轻扯动,便可听见门外一阵铃响,很快便有仆人过来,听从叶令时的吩咐,去准备茶水和点心。
直到沈寻言在屋内软垫上落座,叶令时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,只专注盯着手头账本,手上拿一枝细短的兔毫,不断在上面勾画。
下人送来茶点之后,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,将房门关好。沈寻言盯着矮几上的茶,也没有心思去喝,待得有些无所适从。叶令时这才疲惫地叹息一声,将笔放下,抬起头看向沈寻言,“道长若是有事,便请说吧。在下还有工作,恕我只能这样与你交谈。”
沈寻言呼吸一紧,双手紧紧握在一块。嘴唇张了又合,却无法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语。
他还记得当初自己离开之时,是如何对叶令时说的。沈寻言羡慕叶令时的生活,羡慕得有一丝嫉妒和厌恶——从小时候,直到现在。他承认自己讨厌叶令时那副施舍一般的友善嘴脸,可若不是他知道叶令时会有那样一面,也不会来此寻求他的帮助。
就算日子过得再苦,他从来都不愿向他人哀求,不愿意接受他人的施舍。可如今,他走投无路,如同当年那个,在扬州码头被人鞭打奴役的孩童。
沈寻言久久不语,叶令时也没管,又低下头看自己的账本,告诉沈寻言,想好了就告诉他。
沈寻言双手紧握,甚至指节都已泛白,只觉不甘与厌恶充满胸腔,几乎要喷涌而出,将他淹没。可是一想到妹妹,胸口的闷痛就减轻了些。
他此生已是不幸,又怎能看着妹妹受苦。
沈寻言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,向叶令时说出哀求的话语:“求你……帮帮我……”
叶令时一愣,手里的笔差些落在账本上。他虽知道沈寻言找他定是有什么事,却不想,沈寻言竟会如此开口。
可再怎么说,沈寻言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孩,让叶令时心甘情愿地宠着他。如今这忙帮还是不帮,还得看叶令时的心情。故而叶令时继续批自个儿的帐,淡淡问到:“你要我帮什么?”
沈寻言又深吸一口气,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肉里,他颤抖着,一字一句地放下坚守了十数年的尊严:“救我的妹妹……要五百两银子。我可以……为你做任何事。”
听见沈寻言的要求和条件,叶令时心中吃惊。五百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,他们跑一趟远门才勉强赚这个数不说,这钱还得分给庄里的其他人,叶令时能拿到的工钱只是其中一部分。但这却也不是难事,至少,让现在的叶令时出五百两,简直是小菜一碟。只不过,他暗自思考着沈寻言的那句:“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。”照叶令时的想法,沈寻言这是要卖身给他。
叶令时倒是知道沈寻言有个妹妹,却不知发生了什么,竟要沈寻言如此求他。再想到,沈寻言几乎十年未曾找过他,如今一来便是这等要求,心中便一阵不快。
叶令时本想拒绝,可抬起头,只见方才见面之时还十分平静的沈寻言,此刻眼中已满是绝望,失神地不知看向何处。他的下唇已被自己咬出了血,双手紧紧绞在一块,身子也不断颤抖,仿佛狂风之中的一根孤木,只需再多一分力便可将他压倒。
叶令时放下笔,低头看了手中账单许久,无意间又瞟到被他放在一旁的女子画像。
他这么多年,别说倾心女子,就是对待身边之人都带着七分冷淡。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沈寻言。从那次之后,叶令时害怕自己会一次又一次地用热脸贴冷屁股,便用孤傲与冷漠将自己伪装起来。
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,可看见沈寻言那副脆弱的模样,他居然还是有些动摇。只是他很快清醒,就算帮助沈寻言,他也不能让沈寻言过得快活,最好是……将一生都交予他掌控。
“我可以帮你。”叶令时说着,从案上拿起一张白纸,还有一方红色印泥,走至沈寻言面前,在他希冀的目光之中,将这两样东西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,冷笑一声,以话语为刃,将沈寻言的尊严砍碎,“只要你留下来,做我一辈子的男宠。”
而后,叶令时便欣赏到,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眸,再度被绝望占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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